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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九公见的形状,一笑道:“不相信爷爷是不是?好罢,这就给你试试。

    “你来攻我,拂儿,帮我吹一支曲子,甚么都行。”

    说罢,双足不七不八,负手而立,静待关关出手。

    段拂一笑,自腰间抽出一管洞箫,呜呜吹起,曲中隐隐透出金戈铁马之声,正是一首《水龙吟》。

    他与关关均喜音律,古琴等长大笨重,携带不便,洞箫笛子之类倒是片刻不离。

    关关却涨红了脸,不敢与爷爷赌气,迟疑着不出手,邓九公笑道:

    “客气甚么,爷爷是教你功夫啊!”

    关关听说是教功夫,这才扭身使出一招“两重心字罗衣”,轻轻一纵,跃至邓九公身衅,发掌打去,所用轻功身法正是邓九公所传“微到此为雨燕双飞”的第七式。

    邓九公见她身法佳妙轻灵,确已领会自己所传真义,笑道:“不坏。”双掌翻飞,与关关拆解起来,一招一式,果然尽与曲律相合,足下移动也尽踏在曲子的符节之处。

    关关与他拆了十数招,觉得邓九公掌上并无丝毫真力,全凭掌法与步法之奇与自己周旋,进退合度,出手浑然天成,自己虽然全力攻击。

    却找不到丝毫破绽,反而渐落下风,那可真是奇了。她聪明颖悟,当下手上一边拆解,心中一边记忆着邓九公的掌法路数。

    片刻之间,一曲《水龙吟》,已将奏完,只听邓九公长笑道:“小心了!”足下猛错四步,手上轻翻四掌,正合上《水龙吟》末句的两个四四拍子。

    关关只觉来势恢奇,还没看清招式,两个手腕已被拿住。

    邓九公一沾即退,放开她手腕,含笑不语。

    关关又惊又喜,扑地拜倒,道:“爷爷,这功夫真好,求你教我。”

    邓九公哈哈大笑,道:“瞧这小妮子,既不学功夫时候倒对爷爷没这般尊敬。

    “起来吧,你就是不求我教,爷爷也要求你学哪!

    “像你这么聪明伶俐,又懂音律的女娃儿上哪儿找去?拂儿,你说是不是?”

    段拂笑道:“那是当然。”关关红了脸横了他一眼,目光中大有甜意,一笑站起。

    邓九公肃容道:“自有天地之来,便有声音,此之谓‘天籁’。

    “古人云‘声依永,律合声’,声律虽是人籁,那也须合上自然声响的妙境才算得好。以故无论甚么音乐之中,都包括有‘天籁’的成分。

    “我们习武的最高境界乃是天人合一,浑然一体,那便与音乐书法绘画诗文之类具有殊途同归之处。

    “一旦互相沟通联结,自成妙谛。

    “这等道理本不难明,欠缺的乃是具体联结之法,我所说的不传具体招式,而只传理路,便是要传给你们每门学问,每一项家常事之中包蕴的天籁,即是可以暗合武学道理之处。

    “你们不要以为只有琴棋书画这些名士风流的事情才合天籁,如柴米油盐酱醋茶些日常的物件,其中包蕴的道行只怕更深呢。”

    段拂与关关听了这一席话,只觉其中大有精义,刹那间便感到眼前突地出现了一个全新的武学天地,虽然眼下还很模糊,但已初露端倪。

    段拂喜道:“爷爷的意思是武学不能只练内功拳脚兵刃,举凡宇宙万物,任何合于自然天籁者,皆可师从,对不对?”

    邓九公哈哈大笑道:“对,对!我原说你悟性奇高,果然不错。

    “古人修行,讲求一个‘道’字,所谓‘道’,说得玄一些叫做‘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说得朴实一些叫做‘进乎技也’,凡可从具体脱而微的‘技’脱出的东西,均可成道。

    “学我这套功夫也须谨守一个道字,这可明白了么?”

    这几句话说得更加明白,段拂与关关均是恍然有悟,登时喜形于色。

    邓九公笑道:“我这套功夫共有十四个字,一个人学太过复杂,也容易分心。你们小两口子商量商量,谁学几个字,报上名来。”

    关关脱口道:“我要学琴。”

    邓九公笑道:“那是当然,量拂儿也不敢与你争。还有甚么?”

    关关屈指道:“棋我学不好,让给他罢。书呢,也给他,画和诗我们一道学,酒要给他学的了。花——哎,爷爷,花是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