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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下已经酉时了,谢氏便叫人去去喊了。

    明月靠坐在美人榻上,见丫鬟进来了,便叫她摆来这边的小案上,道:“厨房里都吃上了?”

    小丫鬟连连点头,晓得下人们也过起节了,明月便不再过问,看着丫鬟把冬至圆摆出来了。

    热乎乎的冬至圆,捏成老虎兔子一些小玩意的模样,看着很讨喜。

    没一会两个妹妹回来了,穿得像两个圆球,屋里热,明月便帮着解了衣裳,长辈们也收了牌桌,把冬至圆端到八仙桌上,一齐吃起来了。

    明月没什么胃口,把自个当个陪客,应景地吃了两个。

    老夫人喝了汤,扒拉她的碗,道:“这不行,这才用了几个。”

    明月本也不爱吃这玩意,不由笑道:“待会等舅舅们回来了用膳,我不喜欢吃这个。”

    总觉得面面的,咬着没滋没味。

    老夫人讲不行,笑道:“这可是有讲究的,往年你们也不爱听,你这一碗都得吃了,最后剩一个,这样日后才能顺遂,亲事顺风顺水。”

    老夫人不等她答话,接着道:“且要成双成双的吃,最后只剩一个。”

    老夫人又看着两个儿媳,道:“你们得留两个,日后夫妻相处也能和美。”

    明月觉得好笑,但还是乖乖吃了,最后只剩下一个,心想,成婚了的和没成婚的,盛冬至圆的时候还得仔细数着。

    到了酉时末,三房的人先回来了。谢氏早派了人去收拾三房的院子了,现下三舅舅三舅母便一齐来了老夫人的院子,请过安以后,便坐下来讲话。

    没一会大舅舅二舅舅也下职回来,换了常服,一大家子就坐在老夫人的院子里热闹起来。

    屋里换了张更大一些的八仙桌,几个男人谈起了衙门里的事情,女人们则商量着过年的杂物,还有的脸的婆子也能笑着讲两句。

    明裕本在院子里读书,现下也来吃饭了。

    明月在桌上看了一圈,悄悄拍拍一旁的明娇,小声道:“你长兄呢,这样的日子,大舅舅都不放他出来吗?”

    明祁都关了三个月了,也不许姐妹们去瞧他,今个冬至竟然都不能出来。

    明娇把手里的筷子放下,小声道:“读书呢,我爹讲明年科考前都不会叫他出来了。”

    明月也放下筷子,惊讶道:“那过年呢,过年都不出来吗?”

    明娇摇摇头,“现下什么都讲不好的,倒是兴许爹爹心软,反倒叫他出来了。”

    明月吃了筷子菜,心想,明祁不是个好性子的人,这样关着他,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呢。

    到了夜里,明月宿在老夫人的院子里了,洗漱过后上了榻,点了几根蜡烛,在床头看起账本来。

    老夫人睡在她身侧,耷拉着眼睛假寐,明月把汤婆子踢在她脚边,时不时摸摸她的手。

    没一会翡翠进来了,手里拿着封信,边低声道:“这温公子真是一点数都没有,整日往府上递信,若不是早早同大夫人讲了,旁人还不晓得要怎么看姑娘呢。”

    明月看都懒得看,道:“你日后都不用拿到院子里来了,自个看了,叫人直直送到大舅母院子里便是。”

    翡翠连连点头,把信收起来了。

    老夫人打了个哈欠,张开眼睛道:“他倒是有心……谢乘风走了这些日子,连个只言片语都没递回来吧……”

    明月翻了页账本,好笑道:“您怎么想的……温冀远有的怕是坏心。”

    明月放下账本,算了算日子,又道:“他现下估摸着才回京城呢,留些时候出来处理事情才是。”

    老夫人哼了一声,她眯了会眼睛,忽然起身,叫人把两个箱子抬进来了。

    规规整整地置在床边,垒在一起有半个人高了。丫鬟们搬进来了,便悄悄退下了。

    明月好奇地打量,边道:“这是什么?”

    老夫人不多讲,只道是谢琅玉留的,“他算是有情有义,没做那急性子的事情,现下写信难免招人的眼睛,给你留了保障,日后若是真来不了了,你拿着,一辈子也不愁了。”

    明月先是高兴谢琅玉给她留东西,又哎呀一声,道:“你这样讲真不吉利。”

    老夫人闭着眼睛不搭理她。

    明月到底还是好奇这箱子里是什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能瞧瞧吗?”

    老夫人瞥她一眼,道:“给你的,你自然能瞧了。”

    明月笑了笑,披了外裳,把账本丢在一边,连忙下榻去看了。

    箱子上边没上锁,明月推开了一个,里边厚厚的堆着,全是纸,垒在一起。

    明月拿了一张,坐会榻边看,看了两眼便惊了一下,这是一张地契,明月又起身,在箱子边往下头翻看,这一箱都是地契信条,有的是店铺,有的是庄子,多是在京城的,都是明月听都没听过的位处。

    明月连忙回头看着老夫人,小声道:“这个,这给我的吗?他什么时候给的呀?”

    明月早猜到了谢琅玉是留了物件的,不然老夫人不会态度软化,但是这也太过了。

    明月先是高兴他想着自己,又想起他在京城里举步维艰,这两箱子物件给她了,会不会对他有影响?

    一旁的箱子里也是地契信条,还有些玉佩首饰,明月大致地看了一下,心里渐渐有些说不出的情绪。

    老夫人光看她的脸色就晓得她在想些什么了,不由道:“他既然给你了,那自个就是有把握的,你小瞧他了,这还不至于把他谢乘风掏空。”

    明月听得心里又酸又甜,到底是放下心来,她坐回榻边,想到了旁的,道:“我总不能拿他的物件,日后要还给他的……这样想来,我的嫁妆倒是寒酸了。”

    老夫人只道:“这事情早就不是你们俩人的事了,他身份摆在那里,若是真成了,那就是咱们明家的大事,必然会叫你风风光光地出嫁,你不应操心这个,该操心他到底来不来了。”

    明月上了榻,把被子盖在脚上,先是道:“家里还有兄弟姐妹,我占了多的,他们不就少了?寒酸些就寒酸些,他也不是在意这个的人……”

    明月讲到最后笑了笑,过了好一会,又拥着被子小声道:“他会来的。”

    老夫人把被子往自个身上扯,好笑道:“先不提他来不来……你们若是真成了,咱们全家都不一样了,你这嫁妆,你且瞧着,到时你舅母要抢着出的。”

    老夫人讲到底,心里还是不觉着能成,那谢琅玉可能确实是真心,但是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真心,困难多了,反对的人多了,不好听的话多了,再真的心,慢慢也假了。

    谢琅玉想娶明月,何止是京城里的大谢氏要反对,更难的怕是宫里的意思。

    太子身子到底不好,如今都没能留下一儿半女,除了天子的同辈兄弟显王,这下一辈也独一个谢琅玉,若是真的乘风而上,那就是一步登天啊。

    这天哪里又是好登的呢?这两箱子物件,足以保障明月日后富裕度日,老夫人这个年纪,早年受了太多苦楚,竟然也有些顿悟了,她想着,若是真不成,明月也不要嫁了,在山头买个居士的名头,做个快活的富贵闲人。

    这样的想法自然不会讲给明月听,老夫人也不会给她泼冷水,只道:“你日后若是入了京,这管家的事情就要好好学了。”

    明月心里也有数,笑道:“我都晓得的。”

    明月干脆叫翡翠去自个院子里,把自己名下的账册都拿来了,算算自个的嫁妆到底有多少。

    两个铺子和庄子是大头,明月都理了理,想着自己日后嫁妆单子怎么好看一些。

    祖孙二人靠着看了半夜的账册,老夫人熬不住先睡了,吹了灯,明月又不太睡得着,睁着眼睛看着帐子顶,心想,谢琅玉现在在做什么呢?

    谢琅玉最近很忙,麻烦事情一件接一件,赵侯归京受了天子褒奖,同去的谢琅玉像是被遗忘了一般,朝廷里清算几日,那群苏州来的七百多人按罪处罚,流放的流放,为奴的为奴,抄的家产充入国库,到了最后,像是才想起谢琅玉一般,又给了他一个礼部的闲职。

    冬至这日,京城里下了场大雪,宫里办宴,谢琅玉在礼部上职的时候就被叫走了。

    谢府里,谢琅玉的母亲大谢氏也在吃冬至圆,她虽是外嫁的姑奶奶,但早年合离归家,如今也是谢家半个管事人,府上人都叫一句夫人,在外边也是牌面上的人物,现下都还有人把她当做王妃看,十分尊敬。

    屋里烧着好几个炉子,中间供着个香炉,摆件雅致贵气,处处都精巧,窗边绣着福纹的帘子都打下来了,大谢氏穿着狐皮小袄,背后垫着个腰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香膏。

    见她擦好了,身旁的谢嬷嬷便给她披了披风,笑道:“三爷去宫里了,方才递了信来的。”

    大谢氏看着自个的手笑了笑,道:“也难为宫里那一家人了,大过节的,把乘风叫过去一齐找膈应。”

    谢嬷嬷不好插嘴了,便把小案上滚烫的冬至圆端起来舀着散热,过了一会才道:“三爷院里奴婢不好插手,叫了紫竹来问过了,她像是什么都不晓得的,一问三不知,那个赵全福啊,奴婢都找不着人,倒是不敢大张旗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