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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艺校作为市里最权威的艺术培训基地,当然要为市艺术节输送优质节目和演员。

    所以许怀最近老是迟到早退,连着请好几个假,他的鼓老师也没空搭理他。

    反正他没参加市艺术节之前的几年,每年的市艺术节备演,都是黄金周期,没老师抓出勤,简直不要太得劲儿。

    他的鼓老师姓薛,叫薛强,年纪没比许君少小两岁,按理说即便不是老师,也应该是叔叔辈,许怀叫他强哥。

    他俩太熟了。

    熟到小时候许怀没地方去,薛强就会把他领回家住,一连好几年,当成半个儿来养。

    他可怜这个小孩,父母不在身边,唯一照顾他的老太太不务正业,经常把他忘了,或者是故意忘了,让他在北方的冬天里,别的小朋友都有家长接走,他一个小小的人,躲在鼓房里,迟迟不愿意出来。

    有一次薛强检查教室准备落锁,发现藏在爵士鼓后面的许怀。

    他问:“为啥不回家,藏这儿干啥。”

    许怀抿着嘴,也不说话。

    他问:“没人来接你吗。”

    许怀倔强的摇摇头,眼里开始渗出泪来。

    他奶奶那个人,高兴的时候想起孙子还在外面学鼓,会心血来潮去给领回来,但她从来不知道许怀几点上学,应该几点放学,随随便便去,也随随便便的接。

    绝大多数时候,他奶接他的频次,还没比给他包顿饺子的次数多。

    上学的时候还好,学校离家近,就隔一条马路。

    艺校很远,周末和寒暑假,每天去艺校的时间,永远要看他奶几点起床出门打麻将,顺道给他领出门,送到艺校再折返回去钻进麻将馆。

    等他稍微长大点,能记住回家的路时,如果碰不到钟实他妈妈,他就自己腿着来,腿着走回去。

    夏天还好说,最多是热了点,走走歇歇总能到的。

    但冬天对他来说就是噩梦了。

    东北的冬天实在太冷了。

    他奶奶嫌给他做饭麻烦,从来都是给个十块二十块,让他早中晚饭,能买点啥就买点啥吃,钱不多,他恨不得掰成八瓣来花。

    所以许怀小时候像个干巴猴子一样瘦弱,吃不饱,也长不高。

    钟实小学高年级已经开始发育窜个头,许怀还像个小鸡崽子,跳起来打钟实的头。

    后来长大些,生活上可以自理,顺便也学会照顾他奶。

    自己研究怎么换门锁,攒钱买了一套新锁,趁他奶不在家时换上,再偷偷换掉他奶钥匙扣上的旧钥匙。

    放学回家,他奶还没回的话,就煮好面条,多煮一份。

    他奶回来后,每次看见已经坨掉的面条,就会对他破口大骂,说他糟践粮食,有时候还会上鞋底子打几下。

    所以别看后来许怀他爸开始无节制地补偿他,总给他花不完的零花钱,他也从不浪费粮食,浪费钱。

    ……

    小时候那几年的冬天实在太冷了。

    许怀躲在鼓房里,觉得在哪儿都能睡一宿。

    他宁愿藏在逼仄,连床和被褥都没有的鼓房,至少艺校有暖气夜里暖和。

    也不愿意一个人,徘徊在零下十几度的楼道里挨冻,等一个他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给他开门的奶奶。

    他好几次跟他奶说换个门锁,他真的打不开这个坏了的锁。

    他奶都当放屁一样,假装听不见。

    薛强和他家并不顺路,却总能看见这个小孩,倔强的不愿意放学。

    后来实在没办法,就算不顺路,也得把孩子送回家,这么小的孩子在艺校过夜算怎么回事,出意外了怎么办。

    但几乎是每一次,他把许怀送到小区时,许怀总是拉着薛强的手不肯松开,他以为是想让他继续送上楼。

    上了楼才发现,他奶给他的那把钥匙,根本就打不开他家的门。

    等他有机会见着他奶来艺校接许怀的时候,薛强说这样不行,天冷了孩子没地方去,总想留在艺校。

    他奶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说。

    薛强不理解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家长,父母也是,祖母更是。

    于是,只要冬天里,看见许怀没人接,他就会把许怀直接领回自己家。

    最奇怪的是,即使小许怀那么小的年纪,彻夜不归,他家里人都从来不着急也不找他。

    他就开玩笑逗许怀:“一晚上不回家都没人找,我要是把你卖了都没人知道。”

    许怀被吓得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