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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车的远光灯直直照在了汤贞脸上,周子轲坐在旁边,始料未及,下着雨,光线一散,也没看清来人的面目。路面湿滑,本以为真要出什么事故了,结果来车打了个转弯就撤了,虚惊一场。

    下雨天,开远光灯。周子轲的手搁在方向盘上,稍微攥了攥。前方没别的车了,他才稍稍放心,扭头去看汤贞,汤贞正在他身边低头捂眼睛。汤贞似乎没察觉到刚才那一刻的凶险,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只有懂驾驶的人才有体会。

    “眼睛怎么了?”周子轲轻声问,回头看路,快速驶出了这一段狭窄的山道,他把车开上了省道路面。

    “刚才太亮了。”汤贞小声说,放下手,眼睛被刺激得都流泪了。他睁了睁眼睛,瞧前面。

    布加迪跑车外形特殊,引擎声极富辨识度,再不懂车的人远远瞧见那车头车尾,也知道这是有钱人上路了。而寻常司机甚至根本不需要瞧见车——远远的听见那引擎动静儿,大几千万的人民币,动辄几十上百万的保养费,大约就已经开到附近路面上了。

    除了以此谋生的狗仔和过于痴狂的歌迷粉丝以外,很少有人靠近周子轲的车。周子轲习惯了坐在这辆车里看世界,他眼前的世界,出现任何一丝不合常理的瑕疵,他很快就能注意到。

    譬如一辆灰扑扑的小面包车,在路口拐角后面肯定就远远听到引擎的轰鸣了,可它不仅没减速,反而雨天打着远光灯,这么呼啸着横冲进来。

    省道周边,大多是村庄,监控往往很难全都覆盖。周子轲开着车,一手把持着方向盘,一手搁在一边,在一般握住档把的地方,把阿贞的手心捏在手里。

    车内很温暖,隔音好,也安静。周子轲打开车内唱机,听见《雪国》的歌声,这是这次出门前新放进去的唱片,因为一个月后就是汤贞的小型歌友会了,再就是mattias出道十周年纪念演唱会,时间紧迫,所有的时间都要利用。

    周子轲听到阿贞在他身边,应和着唱片里几年前那个“汤贞”的歌声,小声哼唱起来。

    他们清晨出发,最理想也要夜晚七点钟才能到北京,行程几乎横跨半个中国。中午周子轲开到一处高速加油站加油,因为车外围了不少人,汤贞透过车窗,请加油站的经理帮忙买一些水和饼干给他们。

    他们没有留在服务区里吃饭,人实在太多。周子轲把车开到一个路边,吃汤贞拆开给他的饼干。出门时从兰庄酒店带出来一盒水果,是厨师班准备给汤贞在路上吃的。周子轲低下头在袋子里摸加油站经理帮忙买的罐装咖啡——他不能抽烟,只能先喝这个顶一顶。阿贞小声说:“啊。”周子轲抬了抬眼皮,张开嘴,把送到嘴边的蓝莓吃到嘴里。他歪过头,嘴里含着莓子,在阿贞脸上快速亲了一下。

    “小周,你困吗?”车开在路上,已经是下午了,汤贞闷声说。

    周子轲开着车,发消息给这次随他出门的嘉兰塔安保中心的领队,要他们不要跟得太近。因为周子轲再一次从后视镜子里看到了那辆灰扑扑的小面包车,距离太远,看不清司机的脸,就在右边车道远远地跟在后面。

    几分钟后,从嘉兰集团安保中心秘书处发过来一张照片,周子轲一边看着前方车道,一边留意到阿贞吃过了药,已经迷迷糊糊在座位里闭上眼了,周子轲右手把阿贞的手放回去,然后捡起手机,那张高清照片尺寸很大,读取较慢,周子轲开着车,低头瞧了一眼手机屏幕。

    从高速路上方的监控摄像头里抓拍到的司机正脸,是一个颧骨突出的面目很陌生的汉子,穿一件货运公司的外套,就是普普通通上高速拉货的司机。

    秘书处备注道,他们已经咨询过了这家货运公司,这名司机确实就是他们的员工,平时跑这条高速运货的。今天的道路监控也确认了,这辆车一直在监控的范围里,走的也是他平时工作的路线,因为多次违规拉货,这司机经常被罚款。

    周子轲抬起眼来。

    难道他见到鬼了?

    领队打电话来,问子轲为什么要查刚才那辆车。周子轲戴着耳机,虽然车前阳光猛烈,他却总觉得有双眼睛就在他后脑勺后面,就跟在这条路上,像一道影子,是阳光都很难轻易驱散的。

    他出现了,却又躲起来。

    “你们别跟我太近。”周子轲再一次说。

    许多年前,方曦和、甘清、乔贺、马松杨、栾小凡……许多年后,方遒丧命了,现如今,终于要轮到他了吗?

    却没有梁丘云的事情。

    周子轲越想越觉得奇妙,梁丘云跑去了美国那么多年,他自称是为了“安全”。

    梁丘云不在国内的时候,天下太平;他回国了,有些事情就会死灰复燃,像僵尸爬出了坟墓,开始为祸人间。

    在与阿贞互通心意,确定了彼此心中的感情之后,周子轲总忍不住想一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阿贞连临死之前都惦念着他,却还要“伤害”他。

    这么多年,两次分手,因为相信阿贞对他是有感情的,周子轲一直没舍得真正放手。

    阿贞没提起过“恶魔”的名字,宁愿自杀,也要把那些秘密隐藏起来。他在担心什么?没去报警,因为没有证据吗。一遍遍要周子轲身边有好多好多保镖才行,他怕说出那个名字,给周子轲指引出了那个方向,就会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下午六点,周子轲的车驶进了北京地界,快八点才到山下。下班时间,道路拥挤不堪。助理齐星发来短信,叮嘱周哥别忘了明天kaiser巡演的排练。

    汤贞睡了一下午,醒了。周子轲的车停在十字路口,看到越来越多的狗仔从对面街边拍他们。今天是周世友的生日,嘉兰塔从一早就在商场内播放一张四十年前的自由爵士乐专辑,这是女主人当年留下的传统,庆祝创始人的诞生。许多国内外的友人都来到北京,去到老爷子山上贺寿。

    周子轲知道记者想拍什么。红灯还在,周子轲没解开安全带,他握着汤贞的手,和汤贞小声说话。“吉叔你见过,朱叔叔你也见过,我姐,你应该也见过。”他说。汤贞点点头。周子轲伸手过去,在汤贞脸颊上用食指蹭了一下,又摸着捏了一下。

    汤贞看他。

    “要是人太多,就到楼上去吃。”周子轲说。

    “好……”汤贞说。再害怕的事,好像小周要他做,他也可以去。

    “吃完就回家。”周子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