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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清晨望着鲤儿活泼的追着蝴蝶,揪着花苞,附木的心虽想故作平静,却实在难以平复惴惴不安的心绪。他在脑子里不停地反复捉摸,熏凛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这个得意门生自己是了解的,心狠手辣,绝不会动什么恻隐之心,附木早已断定自己没了生路,但是柳音和鲤儿为什么能活到今天,除非熏凛把这二人当成了交换的筹码;换言之,熏凛究竟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他在心中细细地梳理着。虽然心中烦闷,可附木的脸上随时对妻儿挂着微笑,在这仅剩的日子里,他要让她们过得好一些。

    四岁的鲤儿显然对一切毫不知情,他只是沉溺在小小的花园之间,任性的奔跑着。柳音也是满脸的平静,她向来是个懂事的女子,竭尽所能让这个小家庭最后的日子过得美满一些。这一日三餐,尽是附木和鲤儿的最爱。旁晚时分,一家人便坐在花架下饮酒,这一直是他们最惬意的时光。这时节到晚上还是有些凉的,然而想到已经没法活到夏日,一家人也顾不得凉。鲤儿浅浅的睡去,做母亲的却不舍将他放在床上,只是紧紧地搂在怀中,她只是贪婪的享受着能够搂着孩子的每时每刻。“柳儿,莫不是当年我太自私,将你纳为妾室,也不会害你今日与我同时赴死,我也是能做你父亲的年龄了。是我害了你。”附木动情的说道。“大人何出此言,柳儿也是因为爱慕老爷,才嫁与老爷的。当年,若不是老爷将我从人贩子手中救出,我怕早已成了荒郊野地里的一把白骨,何谈这些年来如此惬意的日子。即使今日与老爷同赴死,柳儿也是无憾的。”柳音的这番话把附木拉回到十年前,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柳音,一个皮包骨头、病弱不堪的小个子,穿着仅能蔽体的破衣烂衫,在费力的做着与自己身板毫不相配的重体力活,她不停地咳着,让人感觉随时会倒地死去。平日里,附木对这种人是不会多看一眼的,但那日却不知怎的,他鬼使神差的多看了一眼,那女孩的眼眸深深地震撼到他,那眼神他太过熟悉,活脱脱是当年的自己。他迟疑了一下,便吩咐手下人将女孩买下带回府。

    “当年的你像极了曾经的我,让我想起了自己的本名——木奴,你眼中流露出的倔强、忿恨、不认输与我是一样的。是老天让我多看了那一眼。”“老爷,这些年,您为我做的够多了。如果没有遇见老爷,我这个卖不出去的病秧子早已被人贩夫妇虐待致死。况且后来老爷还费尽周折找回早我几月被卖出去的姐姐,让我们姐妹团聚。虽然姐姐表面上举止正常,然而姐妹之间心灵相通,我看出姐姐的心变了,那种人性麻木是难以掩饰的,她的言行举止虽经过了刻意的联系,却仍旧让我看出了端倪,她并非如自己所说的在大户人家做丫鬟,却活脱脱的像极了风月之地的女子。我知道老爷怕我伤心,便给了姐姐钱财让她编谎话哄我开心。我也知道,后来姐姐骗了老爷一大笔钱,跟一个浪荡子私奔了。这些,都是柳儿欠老爷的债。”“柳儿,你也怪不得她。年纪轻轻便被买到那肮脏之地,若是不从便是死命的虐打,谁能受得了。一个弱女子不向命运低头,又能怎么办。她的命那么惨,心自然会凉,凉了之后便找不回人性了。我当时只是怕你会心伤,便让她编了几通瞎话让你觉得好过些,却忘了柳儿本就是天资聪颖的,怎会看不透我这点小把戏。”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往事,回忆过往的美好日子。

    熏凛是伴着一阵晚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日傍晚,柳音正弹着琵琶,附木正听得入神,鲤儿正不停地往嘴里塞着点心。熏凛的出现让乐曲戛然而止,附木示意柳音带着鲤儿退下。

    “师傅,近日过得可好。”熏凛的问候显然是多余的。附木没有回应,直切主题:“你直说吧!”“那我就不绕弯子了,我要师傅告诉我起事所需的巨额军费藏匿在何处,若师傅肯告知,我可保你附家鲤儿血脉留存。”听到这里,附木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这倒不难,我既是将死之人,留着这些又有何用?”“师傅果真爽快,这些年师傅对徒儿悉心教导,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报答师傅恩情,我定会保师傅全尸,而且我知道师傅最为宠爱柳音,我会让这女子与你同葬一穴的。”

    附木听完,良久无语,之后猛地跪在熏凛面前,这顿时让熏凛不知所措,自己的师傅是铮铮铁骨,即使遭受千刀万剐之酷刑,也断不会发出半声求饶,如今,这竟是为何。附木的声音伴着悲怆:“为师在此想求你一件事,放柳音一条生路吧,鲤儿不能没有母亲。”“我岂能不知师傅舐犊情深,但是,留着她岂不是留了一条祸根,留着她,鲤儿能远离这一切么。这女子定会将满腔的仇恨灌输到鲤儿的心中,待到鲤儿成人之时,我岂不是多了一个强大的敌人。师傅,纵我万千不忍,也别无他法,师傅还是请起身吧。”“熏凛,念你我师徒二人多年的情分,我也曾将你视为己出。柳音她不识字,不会书写,我会灌她喝下哑药,她不能说话了,定不能让鲤儿知晓半分有关我的事情。鲤儿不过四岁,他不会记得什么的,他们更名换姓,远走高飞,永远不会回来的。我求你了!”说着,附木猛地不断磕头,直至额头渗出斑斑血迹。

    附木踉跄的走进房间,鲤儿已经睡了。“老爷,您的额头怎么了,让柳儿给您敷一敷。”柳音慌乱的扯着布条。“柳儿,你明日收拾行李带着鲤儿离开,会有专人带你们离开,从此忘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好好地活下去,永远不要想着报仇,让鲤儿健康的长大,娶妻生子,开枝散叶。”柳音诧异的望着附木:“那老爷您呢,跟我们一起走么?”“我是走不了的,柳儿,你要向我发誓,今生今世不向鲤儿提及一丝关于我的事,让他像普通人一样生活。这是一瓶哑药,你将它喝下,只有这样才能让熏凛放心的让你走。”附木颤颤巍巍的把哑药递给柳音:“柳儿,再给我唱一曲吧。”

    正史记载,附木谋反,城主熏凛历经“花期之战”将其剿灭,附木全族悉数被斩杀,城内附姓人家纷纷逃离或更姓,赤城附姓一脉从此绝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