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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风像一只机灵的水獭般身手敏捷地钻入了冰冷刺骨的湖水里。

    在这样冷的湖水里呆久了,不被淹死,也会被冻死。

    丁风钻到接近湖底的深度时才惊慌地猛然意识到,自己下水救人的决定实在是太冲动鲁莽了。

    投身于柳七太爷的麾下之后,他已极少潜水,水性大大减弱,此时身在湖中,明白了自己不再是只机灵的水獭,而比旱鸭子还要糟糕。

    湖中一片混沌不安的黑暗。

    他吃力地睁着眼睛,沉重的水像冰山般从各方向挤压而来,他身体突然完完全全地丧失了知觉,没有了丁点浮力。

    他下水是为了捞独狼,可目前情况已变成他连自己也无法捞到了。

    生命的热力正从他每个毛孔里溜走,渐渐溜得一干二净,让他显得空洞僵硬。

    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将沉到湖底的沙土里与世隔绝。

    突然一根很长的水草似猛力甩出的马鞭般灵巧又精准地牢牢卷住了他的腰。

    却不是扯向深邃黑暗冰冷的湖底,而是荡漾着黎明曙光的湖面。

    他已冻僵的心再次跳得激动。

    是什么样的奇迹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xxx

    死寂。

    感觉被困在一座严不透风的坟墓里,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完全恢复知觉。

    反正时间对仍处于重度昏迷中的人而言,根本已没有了任何概念。

    丁风模糊地听见有个人在笑,在朝着他笑,笑声充满了嘲讽,很是可憎。

    慢慢地,慢慢地,他又模糊地看见一盏灯。

    橘黄色的灯光有气无力地照出一条摇晃不定的人影。

    这条人影正咧开嘴放肆地嘻嘻哈哈,先前听见的可憎笑声明显就发自于他。

    丁风尽力想将他看得再清楚点,但灯光突然异常刺眼,刺痛了丁风原本已麻木的瞳孔,迫使丁风不得不双眼紧闭。

    重新堕入沉闷黑暗中的丁风,身体上的知觉竟恢复了许多。

    他能足够清醒地感觉到自己是躺在一张冰冷坚硬的木板床上。

    却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这种判断,因为他的手指螃蟹般动了动,就摸着了一条缝。

    宽得能嵌进整根大拇指的缝。

    木板床上本也有缝,但绝不会有这么宽。

    他以此进一步判断,自己应该回到了奉君楼,其实是正躺在两张方桌拼接成的临时板床上。

    他再次缓缓睁开眼睛,灯光已不太刺眼,而显得非常温暖柔和亲切。

    他缓缓坐起,看到自己果然是躺在两张方桌拼接成的临时板床上。

    这里也果然还是奉君楼。

    他很庆幸自己在黑暗中对外界事物的判断力仍如昔年刚出道时那么准确。

    但庆幸之余,身体依旧在一阵阵地难受。

    溺水昏迷者初醒时,和宿醉初醒时一样,会痛苦得要死。

    他只觉整个身体都湿淋淋的,意识也湿淋淋的,肚子像装满了污臭的阴沟水。

    他想呕吐,又什么都吐不出。

    突然那条人影慢条斯理地走到他身旁,却已不再放纵地狂笑,而是一脸孩子般顽皮的傻笑。

    他抬眼看着那条人影,愣神了半晌,终于也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得连他自己都感觉莫名其妙。

    那条人影正是安归臣,公正无私的安归臣。

    他不敢相信先前的可憎笑声是发自安归臣之口。

    他也想不通先前安归臣为什么要朝他那般狂笑。

    但他并没有立即问安归臣为什么,他不愿自己还计较些根本无意义的小事。

    毕竟对如今的他来说,再厉害尖锐的嘲笑也伤不了他分毫。

    况且他相信安归臣先前的笑声虽可憎,但安归臣本人却绝无恶意。

    安归臣打量着他一身的狼狈,不禁又失笑道:“人的水性再好,也不是天生的,你跟从柳七太爷以后,一定把潜水游泳的本事给荒疏了。”

    丁风一恢复过来就态度冷漠:“你救了我?”

    安归臣道:“难不成还有别人去救你?这些年来我也不少下水,抓捕了几个知名的水贼。”

    丁风道:“你把我当水贼抓捕了?”

    安归臣道:“你就算一时间不想继续做别人保镖了,而改行去做水贼,也本事不够,水贼没把握是绝不轻率下水作案的。”

    丁风点头同意:“我方才下水确实太轻率了。”

    安归臣道:“能如此坦诚地承认错误,你也不愧为大丈夫。”

    丁风沉着脸,对他的夸赞毫不领情,只依然语气冷漠地问:“独狼呢?”

    安归臣叹口气,无奈地苦笑:“我在水底搜遍了,连一根他的头发都没发现,恐怕他整个人早已被水冲走了。”

    丁风道:“这是湖,不是河,水即便能够流动更迭,也绝冲不走那么沉重的一具人体,况且他跳湖时意识还未完全丧失。”

    安归臣更显得无奈:“这我当然知道,但我却也只有胡猜乱测。”

    丁风沉思般的眼神凝重起来,问道:“你确定你已搜遍了水底?”

    安归臣自信地回答:“在水底,我就像机灵的水獭,感知力极其敏锐,这湖也不是很大,我眨眼功夫就能来回搜好几次。”

    丁风道:“但你终究是空着手上岸。”

    安归臣道:“哪里空着手?我至少救了你呀,水底除了你,再无丝毫人影。”

    丁风也不禁满脸疑惑:“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投入寒冷湖水,怎会突地消失?”

    安归臣露出捕头惯有的严肃本色质问他道:“你凭什么肯定他已半死不活?”

    丁风不凭什么,他猛然怔住,似乎顿悟地急声道:“这莫非又是他耍的花样?以逃脱我们的视线,因为他深知与陆元奇斗得两败俱伤之后,已无力再对付我们。”

    安归臣摇头:“应该不是。”

    但他脸上也堆满疑惑。

    丁风道:“应该不是?你凭什么说应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