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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客毕竟是来了。

    他从一开始就深深地觉得自己今晚已非来不可。

    他带着满腔前所未有的负疚感来了。

    他坚决地认为一切悲剧都是因他造成的。

    司徒玮的中毒,那个女人如今的不幸命运,独狼的瞎眼与心中难以灭除的仇恨,都是因他造成的。

    他想挽回一切悲剧已太艰难,只有尽力使自己能坦然面对。

    他正是陆元奇,司徒堡主此生最信任的部下。

    但他有时候又实在显得很笨。

    他显得很笨的时候通常是他多情的时候。

    而司徒堡主之所以看重他,主要不是因为他非比一般的才能,却正是喜欢他的多情。

    他的多情让他对人处事都非常通情达理,从不过于死板,也懂得见好就收,使人不自禁地对他心折口服。

    他由此获取了别人对司徒堡主才该有的那种尊敬,成为司徒堡内第二个享誉江湖的名公子。

    无论何时何地,一柄形式极普通的长剑都极安静地斜挂在他腰畔,像是个永远不抛弃的忠诚挚友。

    挚友常伴左右,今夜他却沉着冷漠,脸上的神情毫不放松。

    因为他知道,这个总是给他勇气的挚友,今夜可能将变成残忍的凶器。

    他惯于笑脸对人,今夜他却始终板住脸,一点笑的意思都没有。

    这是个他生命里最不该笑的夜晚,或许也最漫长。

    或许在这个夜晚,板住一副严峻冷肃的棺材脸,能令他避免一踏入奉君楼就直接陷进独狼早已精心设好的圈套。

    独狼的城府深沉,工于心计,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此时独狼为他布下的每一着棋,无疑都是绝对的一击致命。

    对方方面面都高深莫测的独狼,谁也不可掉以轻心。

    陆元奇很了解他,正如他了解陆元奇,他吃透了陆元奇的多情,陆元奇也看准了他的狡猾。

    他们只要碰在一起,就都会步步慎重。

    况且陆元奇踏入奉君楼之前,一路上时刻在提醒着自己:切忌意气用事,此行不是为了自己。

    XXX

    奉君楼里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可惜黑夜那么沉重寂静,再亮的光也会说不出的寒冷,替代不了太阳的灿烂辉煌。

    太阳发出的光永远很热情,足以融化世间的所有积恨,而夜晚的每种光,却都使人冻得糊里糊涂。

    黑暗重压之下,夜晚已阑珊无力。

    人的表情也在逐渐昏晦的灯光中看来隐约显得气息奄奄。

    陆元奇的脚步停顿,停顿在厅堂中央的席桌前五步外。

    他停顿得很突兀,连自己也暗吃了一惊,走进奉君楼面对独狼的他,竟一瞬间似完全变成了个魔鬼。

    变成了一柄出鞘利剑,已笔直刺穿了谁的咽喉。

    他感到自己有着魔鬼的疯狂,有着利剑的骚动,才痛苦至极地意识到,强烈地意识到——

    原来他和现在的独狼一样,心中也积下了太多仇恨。

    独狼的仇恨是对他产生的,那他的仇恨难道也是对独狼产生的?

    独狼有理由刻骨铭心地一直仇恨他,独狼的瞎眼就是最明确的理由。

    他仇恨独狼的理由又会是什么?

    是司徒玮的中毒?

    不是。

    司徒玮的中毒大部分责任要他来承担。

    若非他当初失手害瞎了独狼一只眼,独狼又怎可能利用司徒玮来寻他报仇?

    但司徒玮的中毒不成他此刻仇恨独狼的理由,那真正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是那条长街上手举一杯毒酒想要拦阻他的那个不幸女人?

    若非他当初狠心地抛弃她不管,她怎会变成今天这么不幸?

    若非独狼这些年不离不弃地照顾她,她恐怕早已一死了之。

    是独狼使她还活着,他有何资格为她而仇恨独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