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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南的奉君楼,与城北的柳爷府遥相对应,就像是不可或缺的两颗璀璨星辰。

    今夜此刻从城北的柳爷府向城南的奉君楼悠悠颤颤地抬来了一顶非常大的轿子。

    这顶轿子不仅非常大,而且造型华贵装饰繁多精美。

    抬轿子的人也由最起码的四个增加为十个。

    轿首轿尾各分配五个。

    他们莫不身强力壮,抬着的却不像轿子,而是一座微缩宫殿。

    尽管人数不少,怎奈轿子实在太大太重,每个人都使出吃奶力气掌稳轿竿,汗流浃背,脸挣得通红,身体到处鼓突着青筋,脚步也总是打滑。

    他们一身的肌肉简直变成了泡沫般没用,只看得路人瞠目结舌,窃窃私议。

    到底轿子里装的是人还是物?为何竟如此重?

    如果是物,什么样的物能不惜兴师动众地用这样昂贵华丽的轿子来运送?

    如果是人,什么样的人有资格坐上这样昂贵华丽的轿子?

    在城北的柳爷府,也只有柳爷自己才可坐上这样昂贵华丽的轿子。

    但柳爷向来深居浅出,行事神秘,人们很难真的见他一面。

    他简直比大闺女还大闺女。

    傅迎城看到终于逐渐抬近奉君楼前的这顶惊世骇俗的巨大轿子,颤巍巍得像立刻要倾覆一般,就心知肚明来者是谁了。

    他暗想这轿子里装的当然不是什么物。

    这是柳七太爷乘坐的专轿。

    柳七太爷可不是什么物,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很罕见的人。

    尽管少有在外界露脸,却和傅迎城是故交,经常密会私聊。

    所以就算全天下人不认识这顶轿子,傅迎城还是能一眼了然。

    先前已来了个九尺身长的巨人,此刻体型更庞大的柳七太爷也到这里凑热闹。

    楚中原之所以被人看成是巨人,只因他太高。

    柳七太爷也在人眼中是毋庸置疑的巨人,又因什么呢?

    轿子摇晃着停下,勉强放平放稳,从轿竿下移开已压出很深红印的肩膀,十个轿夫就解脱似地纷纷瘫坐在地。

    他们喘气不休,浑身上下都被热汗弄得湿透,头仿佛是刚从蒸笼内拿出来,腾腾地直冒烟。

    傅迎城虽是柳七太爷的故交,每次看到这情形也还要大惊小怪,心里不由嘀咕:市井之间传言柳府一天就更换一批轿夫,而且被换下来的轿夫从此再也抬不了轿,要亲眼睹见,方知传言非虚。

    十个强壮轿夫一瘫坐在地,怕是整晚都站不起来了,只望有人能行行好,立刻朝他们身上猛泼冷水,翻越火焰山的难受应该也不过如此。

    那他们所抬来的柳七太爷究竟是怎样的巨人?会让他们抵达目的地以后体力明显不支。

    要知道他们任何一人都绝对能抵得过耕田的牛。

    他们的力气本就不容易用光。

    XXX

    这座城里有三大不容小觑的势力,即柳爷府、奉君楼、司徒堡。

    这座城里名声最响的人物自然是司徒堡主司徒轩,其次就是奉君楼老板傅迎城。

    柳爷府的柳七太爷尽管名声在外也响当当,却十分神秘。

    他的神秘并不是因踪迹难寻或者作风古怪,而只因他从来都懒得出奇,比未出嫁的大户闺秀更不愿意抛头露面。

    如果说天下的富人其实都懒,那他无疑是最懒的一个。

    如果说天下的富人其实都讲究吃,那他无疑是在吃这方面最不讲究的一个。

    他生来胃口惊人,粗粮细食都能一次吃很多,绝不挑剔。

    据说他早上一般是吃三十个水煎包,二十个白面馒头,再喝一斤牛奶,中午则是一大桌浩浩荡荡的山珍海味,常被他刹那间风卷残云一扫而光,到了晚饭和夜宵,则换成了五十盒点心蜜饯,外加三两美女伺候。

    甚至有人说他一日三餐竟都是在床上吃,还懒得自己动手,要仆人们喂,而且每餐的吃相都极为贪婪凶恶,像一头饥不择食的肥猪。

    傅迎城是他故交,但也很难肯定这次一眼就认出他来,只因他的体型总会出现非常严重的改变。

    傅迎城第一次见他是在十五年前,那时候他中等身材,长得也算俊秀挺拔。

    到了五年前的第十次见面,傅迎城惊呆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本中等身材的他竟已肚腹臃肿,原本俊秀的长相也被肥腻的双下巴给毁得一塌糊涂,脖子看不见了,整个头就像直接从大堆脂肪里挤出来的,原本挺拔的背脊也驼成了倒扣的锅。

    傅迎城那次猜想他肯定有将近三百斤重。

    但那次他至少还能自己走路,优哉游哉地招摇过市,不用让十七八个轿夫累死累活地抬他。

    如今五年眨眼而过,日夜养尊处优的他明显是更胖了,看那些抬他来的轿夫们喘气不及的惨样已可想象如今的他已胖到何等程度。

    傅迎城在心里想象着,暗中笑道:“那些喂猪的人该向柳七太爷多取取经。”

    转念又自嘲似地叹道:“殊不知一般的食料可喂不出这么胖的一头猪。”

    正当傅迎城尽情地想象着他如今的样子时,迟缓艰苦地走下轿来的他还是令傅迎城吃惊不小。

    他如今的胖已完全让傅迎城无法想象了。

    就算天底下想象力最天马行空的人,恐怕也万万想象不到他如今胖成了何等样子。

    他同一座剧烈震颤着的肉山般极其困难缓慢地向前移动。

    他的头深陷进了油腻的胸部,背后高耸起一大堆肉瘤,臃肿无比的肚皮满布褶皱,已看不到下面的一双移动的脚,只看见那肚皮吃力地蹭着地面。

    傅迎城真担心他的脚会突然被他的体重压断,他该多带些人来代替他的脚。

    他的脚承载着身体前行的样子实在笨拙丑陋得要命,令人不忍卒睹,很伤柳家祖宗的颜面,对他名声的维持也不利。

    但他偏偏像是已对一切不以为然。

    真可谓体胖心宽的典范。

    只见他张开油光闪烁如香肠的厚嘴唇向着那些一到目的地就累趴下了的轿夫们嘲笑道:“瞧你们多没出息!几步路而已就累得瘫痪,明早到账房领了这晚的工钱赶紧走人。”

    看来那些轿夫们也是他这晚才花钱雇的。

    听柳七太爷大肆奚落那些轿夫们,竟把城北的柳府到城南的奉君楼之间起码有五六千步远的距离轻描淡写地说成是几步路而已,这般颠倒是非真让人怀疑他在外的好名声都是怎么样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