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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雨了,秋天翻脸总是很快,从第一滴雨接触到大地开始,就看不出要停息的意思。

    牛毛细雨在苍茫天地间缠缠绵绵地飘洒,仿佛一对情人至死不渝地相互倾诉着甜蜜私话。

    这场雨是要温柔地抚慰去司徒玮心底还残留的些许恐惧感。

    当恐惧感被这场雨彻底地洗净时,周遭的空气也变得清爽了。

    司徒玮的体力正随着心底恐惧感的减弱而逐渐恢复。

    奇迹的余威仍使她震颤,她呆呆地瘫坐在已被雨水打湿的石板地上,出神了很久。

    风吹斜了雨丝,也吹动了她的头发,雨珠像细小的珍珠般点缀在发间,使她更美得可怜。

    她刚才恍惚是看见了那个追杀自己的凶恶男人狼狈不堪地仓皇逃进雨雾里的一条昏暗冷清的深巷子。

    她又很清楚地看见了一只比钢铁还要强劲有力的臂膀,以及另一只手中紧紧握住似永不会松开的一柄寒芒逼人的长剑。

    在这坚硬拳头与这锃亮剑锋的共同威慑下,那些胆小鼠辈也只能拼了命地跪地求饶,然后手足无措地落荒而逃了。

    “谢谢你……救了我。”

    过了不知道究竟有多久,反正雨还在很有耐心地飘洒,司徒玮终于站了起来,心中仿佛还残存着几丝惊恐,捣乱了本已不明朗的思维。

    冰凉的雨打湿全身,让她不灵活的舌头突又鬼使神差地挽了个结。

    而她心中的那些结也更难解开了。

    她这才渐渐陷入被那些结困住的难受状态,某种偏激的想法在她脑海如蛇般钻进钻出:我不回去,永远不回去。

    原来她今天是和哥哥大吵一架而离家出走的。

    可碰着危险,心中惊慌,首先呼喊的人仍是哥哥。

    现在的哥哥已是江湖上声望极隆的司徒堡主,肩负的责任也越来越重,做事时自然也要顾忌很多方面,所以难免忽略了她。

    更何况昨晚她还当着那种人的面中伤哥哥和整个司徒堡的尊严。

    置身江湖,情不由己,江湖中人看重面子,虽然庸俗,却是必须遵守的原则。

    人在世上,谁又能真的免俗?

    没有面子,想做成芝麻大的一件事都很困难。

    这些她从没有替哥哥考虑过,他们兄妹从没有相互理解过,她还是个天真幼稚任性的女孩。

    她怨恨哥哥太自私,其实细细一想,哥哥的做法是为了保障整个司徒堡的尊严,而她才应该是绝对的自私。

    回去吧,这气也赌到头了。

    江湖险恶,才离家出走一天,自己就差点丢命。

    况且对她以前来说,赌哥哥的气早已是家常便饭,最后总要哥哥亲自来面前扮一张笑脸认罪服输。

    哥哥坐上堡主之位的这几年,因为日理万机又常有外出,和她交流的机会越来越少,哥哥反倒觉得她懂事了,变乖了,殊不知她背地里始终在怨恨他。

    至于这次她的爆发,令哥哥颜面尽失,不惜因为那恶心卑鄙的父子当场朝她声色俱厉。

    突然间想了这么多,心绪从没有过地乱,很难再平静了,加上秋雨渐冷,她的一双泪水含混着雨水的眼睛久久地呆滞。

    “真是的,你又没欠他什么,竟如此狠地对你下手。刚才该毫不犹豫地一剑劈了他。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这条命恐怕就呜呼哀哉了。混账东西,也不知对方究竟有多尊贵的身份,二话不说举刀就造次。”

    司徒玮此生有两个哥哥。

    一个同族血缘的亲哥哥,对她已日益疏远。

    另一个哥哥虽不是亲的,却从来都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这个哥哥神兵天降般出现,她实在想不到会是他来救她。

    他叫陆元奇,平素做人处世极为严谨冷静,不苟言笑。

    唯独在她面前,却总是言语风趣,和颜悦色,自己即便有天大的烦心事,也要尽力先把她逗笑了。

    此刻他就是故意地装出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望着那个凶恶男人逃走的方向破口大骂。

    这种滑稽不顾形象的事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会由他身上发生。

    “对……对不起。”

    她竟深深垂下了头,莫名地满心愧疚而红着一张本已受惊不小的脸。

    ——为什么要愧疚?

    这愧疚是对陆元奇产生的,还是对自己的亲哥哥?

    为什么产生的是愧疚,而非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