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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蝴蝶多情,所以成群地在春天的花丛间飞舞。

    看见它们飞舞,就知道春天有多热闹了。

    它们飞舞,像流星的光,虽短暂却美好。

    它们飞舞,自由自在,根本没什么能束缚它们的翅膀。

    它们飞舞,也让花朵开得更加芬芳。

    远山木叶被暖风吹到白云间久飘不落。

    偶尔有调皮又技高胆大的蝴蝶误以为那些木叶是同类,便悄然脱离群体,翩翩飞向白云间,潇洒不羁地舞蹈着。

    除非真正的有心人是不会注意那种舞蹈。

    除非亲眼目睹了那种舞蹈,人很难懂得美究竟是怎样的境界,怎样的情操。

    只有美才会永远使生命芬芳。

    可惜芬芳的春天已然逝去。

    现在是万物凋零的寒秋,但仍有许许多多的花在大地上争相绽放,仍有不知疲倦的蝴蝶在花丛间飞舞,并自由快乐地歌唱。

    尽管它们唱得没有声音,然而从这里走过的每一个人若肯稍微用心,绝对能很容易就深切地领略到那些歌里蕴含着它们的幸福。

    幸福的人也愿意靠近它们的翅膀,倾听它们缠绵的情话,让自己心中的春花开放得更艳一点久一点。

    没人会拒绝它们,没人会在它们折翼的时候遗憾地唉声叹息,因为它们生命的美已得到了极致的展现。

    也许除了司徒玮。

    一片折断的蝶翼突然轻飘飘地落在她迎风摊开的手掌里,她心中产生的寂寞就难以填满了。

    她遗憾地唉声叹息,仿佛自己已是那只可怜的蝴蝶。

    寂寞,遗憾。

    即便没有蝴蝶折断的翅翼,这两种心情也是她生命中最常有的。

    今夜,秋空黯然。

    大地上到处都刮着肃杀凛冽的寒风。

    仰面看天,虽有星,却像垂死人的眼,虽有月,光芒却那么冷清。

    这样的夜,恰恰适合她愁闷地去胡思乱想,去回忆往事。

    有数不清的幻想美丽至极,有数不清的往事令人留恋。

    可她的幻想与往事都已在脑海里逐渐苍白。

    她有时甚至分辨不了自己到底是正幻想着还是正回忆着。

    如果是正幻想着,最初的幻想从何而生?

    如果是正回忆着,为什么她预先没一点印象?

    但无论幻想回忆都只关于那场离别。

    情人的离别。

    一别就无法回头,难以重聚。

    直到今日,她每每凭窗发呆,目注远方,也早已不知道自己在渴盼回来的他究竟是谁。

    她心中的他,比梦还捉摸不透。

    或许他本就是她做的一场迷离梦。

    XXX

    离别时也在深夜。

    那夜的星也寥落暗淡,那夜的月也洒着冷清的光。

    但情人的眼眸却显得那么清澈温柔。

    大地雪白,纤尘不染。

    隆冬,他不畏剧寒地坐在一个亭子里横笛吹奏。

    亭子的轻纱帷幔死气沉沉地低垂着。

    偶尔有风,轻纱面上就皱起些细痕。

    如果不是听见他的笛声,马车内的司徒玮还会冷得止不住地打哆嗦。

    他的笛声像雾气,轻盈地飘出亭子,弥漫开来。

    那就算真的是雾气,也来自山间温泉,暖意融融。

    司徒玮掀起车帘,随声望去,不禁错愕。

    笛声那么柔那么暖,吹奏的人却显得很疲惫很空虚很沮丧,甚至很冷漠。

    他瘦削的身形倚靠着一根亭柱,亭子旁边有棵老槐树,隆冬时节还枝叶繁茂,投下浓重的阴影在他头顶。

    那阴影似乎遮住了他已流泪的眼睛。

    每次吹笛,最先感动的人都是他自己。

    一曲吹罢,他不擦眼泪,叹息着走出亭子,走到司徒玮的马车前。

    司徒玮深情脉脉地凝视他的脸。

    他把手里的笛送给她。

    “真要就此离开我么?”

    她终于也流泪了。

    他没说什么,也没点头,简直像个毫无情感的木头人。

    “你走之后,我又得回到以前枯燥烦恼的生活里。”

    他还是不出声,他头顶已不再压着浓重的阴影,整个人显得那么虚幻。

    虚幻如一戳就破的水泡。

    司徒玮实在想不起来那夜的他是怎样离开的。

    她只能想起那支他送的笛慢慢从自己手指间滑落。

    落在她的裙角,而她的裙角早已打湿。

    不知是被冬夜的寒露打湿,还是被自己不经意滴下的眼泪。

    XXX

    同样的一段记忆,无数次的回顾,记忆里的人却日益陌生。

    当初明月般的男人,现在真的已变成了冷血残酷的杀手?

    不过日益陌生也好,至少自己不会再执迷地想他,不会再为等他而痛苦寂寞流泪。

    当初的她常常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