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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敲更的人已有气无力地敲过了三更,打着哈欠也准备回家睡觉了。

    现在还在外面游荡的人,要么最孤苦,要么最贪心。

    三个自龙凤山庄来的黄衣人就属于最贪心的那一种。

    他们想不到后半夜的天空竟突然繁星璀璨,月色也很美。

    前面巷子里传来更美的女人笑声,他们觉得睡觉的人简直毫不懂得享受。

    他们就一向懂得享受,从不错过享受,即便没享受也会创造享受。

    他们趁着转好的夜色到前面巷子里去找女人。

    他们对夜色和女人同样很懂。

    在他们眼中看来,女人只有处在夜色中时才是最美妙的。

    所以才惹得他们最贪心。

    孙麻子的客栈已被远抛到脑后,那里仍是灯火辉煌,虽然客人寥寥无几。

    他们没打算在那里住下来,因为他们目前还没醉。

    他们除非醉如烂泥,是绝不肯倒下睡觉的。

    他们是典型的夜猫子,夜越深,他们的精神越抖擞。

    空虚的小巷,空虚得连最贪心的人也突然想流泪。

    刚刚笑声很美的女人呢?

    光听那笑声就足够让他们心软流泪了。

    但他们终究没流泪,他们杀的人也够多,泪早已在血中凝结。

    他们就算要流,也只流血。

    他们现在心虽也真的有些软了,但血性还是很强的。

    他们找女人的时候,通常不是为了满足**,而是为了热爱鲜血。

    他们热爱看女人的血液在面前流出。

    黑夜中,女人的血滴滴答答,红得那么耀眼,如深冬寒梅。

    女人的血有时能美得令人抓狂。

    他们渴望得到越来越多的女人,看见越来越多的女人流血不止。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真正地满足。

    为了获取这样的满足,他们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血。

    他们安静地走着,腰畔悬挂的九环刀也沉默了。

    在没有满足之前,他们就像三只霜打的茄子。

    突然他们停住了。

    这时能让他们停住的,唯独女人。

    一个幽灵般的老女人。

    虽不美丽年轻,却有种独特的风韵令人难以抗拒。

    她的头发很长,长得几乎拖到了地面,发色枯黄,但给人柔柔的感觉。

    前面大半张脸都被头发遮盖了,露出的小半张脸轮廓精致,红唇火辣。

    她的身材也极其苗条,姿态妖娆,皮肤水嫩光滑,根本看不出这竟是个老女人。

    她穿着一件又宽大又单薄的月白纱衣,衣角在星光月色中微微地随风舞动,那么轻盈那么梦幻。

    她的目光也皎洁如月。

    看见那三个贪心的黄衣人,她居然阴森森地展颜笑了。

    这是一种既令人恐惧又令人着迷的笑。

    她笑道:“我就知道,听了我的笑声,你们是不得不找来的。”

    三个黄衣人闷头不响,像中了邪。

    女人依然笑道:“你们怎么了?莫非已喝醉?我鼻子很灵的,能闻到你们身上浓郁的酒气。”

    三个黄衣人慌张起来,为了表示自己没喝醉,立即争先恐后地贴着墙角站得端端正正。

    但最终他们还是站得东倒西歪。

    女人道:“看来你们真的已醉了,先是酒醉人,后是我醉人,对么?”

    她竟一点也不谦虚。

    她醉人的美是实实在在的,她的脾气也是实实在在的,她活到如今,从未向谁掩饰过任何事。

    尤其是她无人能比的美貌。

    其中一个黄衣人终于忍不住道:“夜寒风冷,不知夫人招我们来有什么吩咐?”

    夫人悠然踱步,似在沉思,半晌才停下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吩咐,只不过好久不见就想你们了,你们可也是三个迷人的家伙。”

    那个黄衣人受宠若惊地脸红了:“夫人言重,言重……”

    夫人突然对他瞪眼道:“言重?我的声音明明很轻,你竟说我言重?”

    那个黄衣人哆嗦起来,抬手就开始扇自己耳光:“是我狗屁不懂,又说错话了,夫人莫怪。”

    夫人抿嘴一笑道:“够了,少在老娘面前装糊涂,你们那点心眼,起先老娘用百万银两都堵不住呢,任凭你们仗着龙凤山庄的名头在江湖中继续撒野,今晚老娘身上分文没有,准备给你们来硬的。”

    那个黄衣人垂首喃喃自语道:“百万银两?我们可连一根毛都没瞧见,肯定是你家的谁私吞了,再嫁祸到我们头上。”

    夫人道:“又在那里放什么屁?”

    那个黄衣人苦着脸道:“狗当然放狗屁了。”

    夫人道:“反正我已想通,对付你们这些贪心鬼,只能来硬的,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来硬的?”

    那个黄衣人道:“来硬的就等于失去了乐趣。”

    夫人赞赏地点头道:“你总算聪明了一次,来硬的虽然不好玩,但也是你们逼我的。”

    那个黄衣人不吭声了。

    夫人道:“三位白天酒还没喝完就不辞而别,实在让我找得好苦,此刻心也碎了,脸也黄了。”

    她缓缓扫视着他们道:“有诗写人比黄花廋,你们看我此刻瘦不瘦?”

    她的确瘦,瘦得弱不禁风,瘦得充满了诱惑。

    瘦得每个男人见了都忍不住想冲上去抱着她,担心她会突然跌倒。

    但面前的这三个黄衣人却始终连正眼也不敢瞧她。

    仿佛她已是一朵布满尖刺的玫瑰,瞧她一眼就必须承受着遍体鳞伤的代价。

    “我老虽老矣,可还懂得事理,当初是你们许诺要给我偷龙凤令,结果言而无信,空手见我。”

    那个黄衣人又鼓起勇气道:“我们是向你许诺过,怎料有人先一步偷走了龙凤令,我们差点还背上了黑锅。”

    夫人冷笑道:“说起来你们也很委屈的。”

    那个黄衣人道:“委屈倒没有什么,不过我们坚守不离,却还是守不住龙凤令,确为失职,本该被斩。”

    夫人道:“但你们的头如今还好生生地长在脖子上。”

    那个黄衣人黯然叹息道:“那只因为龙凤庄主大仁大义,要我们将功补过,到江湖中追缉叛徒,夺回龙凤令。”

    夫人又冷笑道:“你们差点就做了叛徒,如今却出来追缉叛徒,真是讽刺啊!”

    那个黄衣人道:“本来前几日我们已追踪到那两个叛徒的下落,正待去缉拿,你却突然跑出来。”

    夫人道:“你们是怪我多事了。”

    那个黄衣人道:“你把他们带到哪里去了?”

    夫人故意想了想道:“应该是……是将军阁。”

    那个黄衣人怔住:“将军阁?”

    夫人微笑:“你当然听说过将军阁,那可是个浩然正气的好地方,就缺一点点斗志,龙凤令此去,必瞬间斗志激昂。”

    那个黄衣人疑惑道:“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夫人道:“我是毒蛇娘子,卖的只会是毒药了。”

    她居然就是人人闻风丧胆的毒蛇娘子。

    她居然已挣脱了殊香仙子的囚禁。

    或许无名在将军阁讲的那些故事确实全是谎言。

    那个黄衣人颤声道:“你还想拦阻我们去将军阁缉拿叛徒?”

    毒蛇娘子幽幽笑道:“反正你们无论成败,都回不了龙凤山庄,就任凭那两个叛徒去吧,他们和你们一样都活不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