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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澹和姜邈听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这姑娘到底是聪明还是不聪明了。

    其实若从她的角度考虑,这样的打算也无可厚非,毕竟以她的眼界只能看到永远绑定一个靠山的便利,却完全不了解其中隐藏的风险。

    “张姑娘说的话我听明白了,你是觉得只有真的跟了陆大人,后半辈子才能有一个不被人和人欺负的安稳的依靠。那张姑娘觉得武宁侯大还是皇上大?”

    姜邈甚至是陆澹都能说出很多的道理,但张姑娘明显是一根筋,认定了自己的想法,就不会轻易听进去别的道理。

    思考了一下,姜邈决定从另外的角度入手。

    “当然是皇上大了。”张姑娘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他们这些乡野之人,可能不知道武宁侯是什么,但肯定都知道皇上是天底下最大的人,这还用比吗?

    “所以你看,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绝对的依靠。你若进了武宁侯府,有了依靠的同时,也只能跟侯府同进退了。”

    看张姑娘不太明白的样子,姜邈解释道:“这次肃州灾情,肃州境内很多官员被砍头了,你们听说过没有?”

    张姑娘犹豫的点点头,她是听说过,但总觉得离她很远,根本没往心里去过。

    “那些官员被砍头了,他们的家眷之类的,基本都被牵连。

    轻则罚没财产,或获罪判刑,重则就跟获罪的官员一起被砍头,甚至牵连家人。所以你看,武宁侯府或许地位不低,但这世界上哪里有长久的依靠呢?”

    张姑娘听了之后,表情有些犹豫了起来。

    那些被砍头的官员在张家父女看来,也绝对是攀都攀不上的大人物,但大人物也有被砍头的时候,那武宁侯府岂不是也有这种可能。

    张父在张姑娘说话的时候,不住的拉拉她,不希望她继续口出狂言,额头上的汗都快要急出来了。

    但张姑娘根本不管他的暗示,只一门心思钻到了牛角尖里,愣是听不进去他的劝。

    他也知道自己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只能说一些高门大户不是他们能攀上的之类的话来,自然没办法说服女儿。

    如今听这位小公子的话,他一个粗人都听得懂什么意思,连忙继续劝女儿道:“你就听听这位小公子的吧!我们安安分分的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这万一陆大人得罪了什么人,什么时候落了个跟被砍头的官员一样的下场,那陆大人的妾难道还能逃过去吗?

    张父此时是真的下了决心,决不能让女儿胡闹了。

    这两天他只觉得女儿异想天开以救命之恩想攀高枝,可别把救命之恩磨完了,还惹了贵人的厌恶。

    此时听到了这种利害关系,他更不愿意女儿去趟那浑水,她一个乡野丫头哪里懂那些弯弯绕绕呢?

    “可我觉得陆大人是个好人,他跟那些被砍头的坏官不一样。”

    张姑娘有些动摇,却还是有些不死心。

    陆澹叹了一口气,阻拦了想要继续劝说的姜邈。

    这件事情本就是他的事情,没必要让姜邈来做这个恶人。

    陆澹对着张姑娘说道:“纳妾一事,其实是我本人不同意。我可能是一个比较自私的人,我愿意用其他的方法来报答张姑娘的救命之恩,但这件事情不行!

    张姑娘想过没有,我若答应了姑娘的要求,那救命之恩就已经和这个要求相互抵消了,张姑娘将不能从我这里再得到任何关于救命之恩的特殊待遇。”

    陆澹深深的看着张姑娘说道:“张姑娘不管是生病了,受委屈了,被为难了,我都不会帮你。因为作为一个妾室,这些都是我的妻子做主的事情,我不会管的。”

    姜邈在一旁听着,她虽然知道陆澹不是这样的人,但陆澹这煞有其事的样子,倒是让对面的张姑娘脸色一变,有些发白。

    她只觉得,便是做妾她也还有救命恩人的身份在,却没想过若是当事人不愿意,并不想管她呢?

    最终张姑娘失魂落魄的和她爹出了屋子,收回了想要给陆澹做妾的想法。

    毕竟张姑娘觉得她最大的底气就是救命之恩,但刚才陆大人说的也很明白,若非要给他做妾,那救命之恩就抵消了。没有了底气,她对那深宅大院自然也是畏惧的。

    又因为陆澹当场让人拿出了她们家几辈子都无法拥有的钱财,还有一处在府城带着院子的商铺,甚至还有五十亩良田。

    可以说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甚至告诉她若有什么难事,如今的肃州知府也会看顾一二。

    让张姑娘的念头进一步的动摇了。

    这些曾经遥不可及的财物只要她点点头,立刻就能拿到手里,对她的冲击力显然是比口头上的承诺更加具有震撼力的。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的要求若是陆大人自己坚决不愿意的话,那她其实也是不敢强求的,万一他真的不管她怎么办?

    看着陆澹也松了口气的样子,姜邈不由得好奇道:“若是张姑娘完全说不通,那你真的会履行武宁侯的承诺吗?”

    陆澹想都不想的说道:“不会。报恩不是这样的报法。”

    “所以你会耍赖?”姜邈震惊,看来她对陆澹的了解还是太过片面了。

    陆澹有些狡黠的笑笑说道:“便是耍赖,也是武宁侯耍赖,又不是我答应的。”

    很少见陆澹这种神态,姜邈都愣了一下,笑道:“武宁侯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吗?”

    武宁侯虽然不知道陆澹的想法,但是武宁侯却相信陆澹处理事情的能力,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让事情朝他希望的方向发展的。

    但是对于陆澹和姜氏女之间的关系,他却有些看不明白了。

    武宁侯直觉上觉得,姜邈这个女子对他儿子来说是特别的,而姜邈能在这种情况下从京都来找他儿子,感觉也是有一些情谊在的。

    但从陆澹醒过来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中,武宁侯却又觉得好像不是那回事。

    默契虽有,却没有什么亲密的感觉,连眼神之间也都是像朋友之间的坦荡,甚至在纳妾这个事情上,他特意观察了那姜氏女,她竟然没有半点的情绪不对劲的地方。

    让在边关呆了许久,已经习惯了直来直往处事方式的武宁侯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所以他直接问他儿子了。

    “你跟那姜氏女,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澹听到他父亲突然从别的话题问这个,有些措不及防,却还是回答道:“……知己吧。”

    武宁侯看着陆澹眼神有些飘忽的样子,笃定的说道:“你喜欢她!”

    “咳咳!”陆澹突然觉得嗓子有点痒,不由自主的咳了两声,抿了抿嘴说道:“是,我喜欢她。”

    “我以为以你的傲气,喜欢上任何人都不可能喜欢她的。”武宁侯挑挑眉,对他儿子的傲气知道的很清楚,这姜氏女毕竟是皇上换出来给他的。

    陆澹抿了一口水,抿了抿唇。

    想起了上一辈子的时候,得知那个被皇上换出来的人之后,虽然知道她并无任何错处,心里却难免不愿意看见她。

    若是他没有重生的上辈子,换出来的也是这个姜邈,他会喜欢她吗?陆澹想不出来。

    或许会吧,但应该也要很久很久以后了。

    “……除去任何外在的东西,她本身是一个很好的女子。”

    而她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所有外在的东西,都不是她自己的,只有她本身。

    他也曾经以为,他与她最好的关系就是如挚友那般相处,但在他出意外断断续续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在他心中出现次数最多的人不是父亲母亲,而是她。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他可能更贪心一点。

    而在她就那么突然真正的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心里的贪念更加的深重了一些。

    他想日日夜夜,岁岁年年,睁开眼睛的时候都能看到她。

    他的心动,可能要比他以为的更早一点。

    或许是下雨的傍晚,不由自主的担心她没带伞的时候。也或许是下职之后,总不由自主关注她在外奔波了一天,是否安然回来的时候。也或许是与她闲聊之时,看她说起她的世界,眼神发亮兴致盎然的时候。

    “既然你有这个意思,我怎么看你们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不是那回事啊?你还不赶紧把人给定了,在那磨蹭什么呢?”

    武宁侯说着说着都急了,他还以为出了谢芳华这个事情,他这儿子要很长时间走不出来,但现在眼看着连人选都有了,他儿子却不知道为什么止步不前。

    这怎么能行?身为男人,难道还要让女子主动不成?

    “你如果担忧我和你娘的看法,担忧那姜氏女的身份,就大可不必。咱家就咱三口人,不讲究那个!何况人家女子都已经特意从京都到肃州找你来了,什么意思还不清楚吗?”

    陆澹哭笑不得,如果姜邈真有那意思到好了。

    “说出来爹你可能不相信,姜姑娘她还真没你想的那个意思。所以我才说她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等回了京都,你多了解了解她就知道了。”

    武宁侯听陆澹的话并不相信。

    陆澹叹一口气说道:“姜姑娘现在在京都的身份是姜恒,是一个男子,她跟我说过,余生没想过成亲的。”

    姜邈的原话是,她不能想象她在这个世界,嫁人生子然后慢慢的融入这个世界,到最后连点她原来世界的痕迹都照不出来的样子。

    她也说过,她那个世界的婚姻是以忠诚彼此为承诺的,跟这个世界的风俗格格不入。

    若要强求,不是委屈她自己,就是委屈另一个觉得这个世界才是正常的男子。

    这种任何一方觉得委屈的关系,都十分的不牢靠。一眼就能想象到激情褪去之后的一地狼藉,她不喜欢那种为了感情情绪失控的结果,所以开始和过程,也就不要有了。

    他此时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却也对姜姑娘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看得很清楚。

    他不想贸然打破这种默契,到时候别连这种知己的关系都没办法维持。

    武宁侯对陆澹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是完全不理解的,他也不相信这世界上真有女子,能不想成亲,相夫教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