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此后大小战役,又打了些。不知是不是因误失顺妃之故,辰恭攻势愈发丧心病狂。自那以后,他就像一条疯狗,燕军如何他一概不管,只盯着辰军猛打。唯独刚刚结束这一战,好像敌意渐收,和先前相比……简直像是留情了。

    但短短十数天,辰军已折损过万。辰恭一方更是惨烈,光是李臻战场上,保守就折了他一万五千人手。局面依旧胶着。

    辰王除了心疼将士,还有另一样心疼——

    心疼宋如玥。

    这位深闺公主、深宫王妃,领兵偏是刚硬的路子,打起仗来自己也冲在最前,提枪杀人,毫不手软。若两军力量悬殊还好,如今双方势均力敌,她因此落了一身的伤,正在将军帐里,逐一包扎。

    辰静双在帐外徘徊良久,不敢入内。

    ——不过宋如玥的军医,又有可说之处。

    碧瑶将军前次出征,孟衡搜刮了整个孟国,没能找出一位敢随军的女郎中。她对此压根不以为意,一边往房城赶,一边学了些简单的包扎手法,幸好那一战大伤只在手臂,一切无碍。

    这次出征,却有个丫头……把自己藏在军中,跟了过来。

    宋如玥头疼地看着眼前人:“你——”

    “——将军莫开口。”那臭丫头抬头看她,嘴角翘起来,眼里却发湿。她哑着嗓子道:“我胆子小,您说话,我手抖。”

    宋如玥想反驳她——“你胆子小?你胆子比十个我加起来都过分!”却实在是累了,只叹了口气。

    这孩子是钟灵,就是原天铁营中钟小泉的侄女,被人拐卖时幸被钟小泉救下、被宋如玥养在辰台城做替身的那姑娘。她偶然知道了“王妃就是碧瑶”,胆大包天,骗了钟小泉的腰牌,入宫求见了辰静双,央辰静双带她随军——辰静双欣然应允,因她家颇有些医学渊源,她足以充做军医,填了宋如玥身边必不可少的这个空。

    这不光是胆大包天,心思也细,如此看来,她被人拐卖之事都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辰静双想到这一点,也问过查过,钟灵只说了句“错信了他人”,查出的真相也正是如此。

    轻信、错信,常是涉世未深者的通病。

    钟灵这会儿寻了个借口堵了宋如玥的嘴,却没揶揄,脸上那小模样,显然是心疼了。宋如玥虽和她一般大,但或许是见第一面时她太可怜,便总拿她当个需要照顾的人,忍不住安慰道:“并无什么大伤,你手轻,我不疼。”

    钟灵手底下绷带一紧。

    “我不懂。将军,”她小声说,“我不懂。您本可以不上战场,哪怕您是不想依着别人,或者想亲自报仇,也有更多的办法。刀剑是伤人伤己的东西,您为什么就非要碰呢?”

    宋如玥看着她,眯着眼睛,一时没有说话。

    钟灵知情,她便没有戴面具。她本就不喜欢那遮遮掩掩的玩意儿。从钟灵的角度,只见她忽然抿紧了嘴,周身是凝重的沉默,连那艳丽的容貌,都随着眼睫压低,变得独具威仪。

    这个时候,她是让人不敢插科打诨的。

    半晌,宋如玥才开口。

    “辰恭叛乱,杀入京城。我本人辗转他乡,我父母为之幽禁,我兄长、养我长大的嫔妃,接连殉国;满朝文武,竟有七成忠烈……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血仇。”她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我是个自小出格的公主,不懂得温柔忍让。他杀我将士、杀我亲人,我就非得亲自披甲、真刀真枪地杀回去,让他死在我手上,这才算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你说别的方法?哪能告

    慰英灵、哪能平我这颗心?”

    钟灵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这等人物。

    帐外,辰静双也停了脚步。他定定看着帐帘,几乎想立刻冲进去,抱紧他的姑娘。

    他的青璋。

    如此敢爱敢恨、生来坚粹,何止是当得起名里的“玥”、“瑶”、“璋”,简直是把那些石啊玉啊的,衬得黯然失色。

    他心上的爱人啊。

    -

    钟灵退出来后,被辰静双吓了一跳:“王上。”

    对方压根没心思理她,“嗯”了一声就匆匆去看宋如玥了。

    钟灵起了身,瞧着他的背影,只顾偷乐。没留神,又是大晚上的,被一个人步履匆匆地撞上来,才哼了一声,脚下失了平衡。

    好在没摔倒,那人反应极快,伸手把她捞住了,定睛一看,一怔:“抱歉——嗯?你是石头家那个丫头?”

    这人好像姓夏,是个什么统领,钟灵有些模糊的印象。石头是指她的小叔钟小泉。

    那人已又问了:“你怎么在此?”

    钟灵是随辰静双偷偷来的,还未向天铁营报备。她知道此事开不得玩笑,忙从头到尾答了。本以为会得个什么正式的批示,谁知那人将她从头到尾地一打量,摸了摸下巴,赞道:“牛批。”

    把她扶稳,就走了。

    -

    那边厢,将军帐里,俩人,只一个影儿了。

    宋如玥对辰静双这进来就抱的行为啼笑皆非,当下反客为主,一手搂着他腰,一手拍着他的背:“好了好了,没什么事儿,不怕,啊。”